北京二环内的老城胡同区是一片独特的城市区块,平坦且密集,被20多米宽的高架环路以及尺度瞬间扩大的二环外现代化高楼与街区所围绕。工作室的基地位于东城区北边,近热闹的北锣鼓巷,周遭大多为住家,四合院、杂院与四至六层老楼房为邻,零星小商铺散布其中。北京的街道为方正布局,不过一旦进入胡同,街道宽度缩小至3-5m甚至更窄,曲折有机,是由人的身体和活动所衍生出来的城市尺度与纹理。
早晨前往工作室的路上,从大马路拐进胡同后,迎面而来的是街坊们提着菜篮来往于菜贩间,因为道路瞬间变窄而缓慢下来的车流,还有阵阵生活的气味——厨房的火气、早点摊的香气、公厕味、还有因时节变换的潮气,声音也是丰盛的——街坊邻居的聊天、骑车叫卖的小贩、车子过不去了的争吵、各种方言、起风的树叶和虫鸣鸟叫。
合院基地长13.5米、宽9.5米 ,推开木头门是由青砖墙围合的方正空间,两棵高大的银杏树立于其中,屋顶与银杏树下是一片独立的世界,宁静却仍在胡同的节奏里。我们在2017年的夏天遇见这个合院,当时房东正在重建木结构、青砖墙、灰瓦屋顶,在一连串的沟通后我们决定租下这里,接手设计与改造,在这里扎根建立我们“工作的世界”。
透过建筑,产生对话
过去的北京作为皇城,是在帝制体系中所建立的城市,从中轴线、紫禁城乃至城墙,都是绝对性的存在,胡同则是在这个权力与机能架构中,逐渐形成的市井场所。胡同的两侧四合院比邻,在墙体后的每个合院都是不同家庭生活的空间,不同的生活体系依墙并置在一起,它们都运作在这个独特的城市尺度和纹理之中,平衡地共生共存。
近现代进程中,城市秩序的消解与重塑,让北京城里的胡同与四合院产生极大的变化,人口结构、密度与社会体系的剧变让四合院变得难以定义。胡同的轮廓被留下了,但两侧墙体的风景却在不断地拆与建之中显得断裂。
不变的是,不管墙内墙外,人们依旧在此,在岁月更迭中维持着生活。而我们在这里,想藉由建筑工作的场所,植入生活以“打开”院子,弱化边界,创造胡同里对话的空间。
屋顶之下,流动的生活
胡同两侧的墙阻隔了胡同与室内的视线,是公共与私人场所的边界,墙内是内向的围合空间,但院子像是无边际的容器,让天空、风、阳光、气息与声响流了进来。合院里两棵银杏树的树冠是飘在空中的屋顶,与层层灰瓦屋顶交叠漫延。树下的室外空间联系着四面屋顶之下的室内空间,彼此间流动连续。
工作室位于北房,是合院里最大的室内空间,和院子的接口是一道透明的长型空间而非单纯的立面,由金属薄墙与透明玻璃、厚透明树脂板构成的虚空间,由入口侧起分别是展示窗、推拉门入口与半室外透明展间。立面展现不同表面处理的金属反射与漫反射,树脂板与玻璃不同的透明性。不仅为室内提供充足自然光,整道长型空间彷佛是光的载体,交互映像着室内外风景,虚化了室内外边界,光线与风景因为水平向的延伸,即使在室内也像是大树下工作。
半室外透明展间与院子之间是由13片平行斜置的25mm厚透明树脂板间隔,在这个宽700mm的空间之内,有微风、光影、以及透明树脂板的厚度所呈现的如晶体般的表现性,和其抛光表面细微的反射,它是通透的界面、也是展品。除平时展示工作模型,展间也不定期举办展览。
院子另一侧,从东、南至西分别为客房、卫浴、厨房和咖啡图书室。在有限的院子空间里,我们最小限度地植入一层由钢结构、玻璃与阳光板构成的轻质半透明界面空间, 把各功能空间整合在一起,是廊子也是空间的延伸,让院子透过半透明界面或玻璃推拉门,漫延至有限的室内。所使用的阳光板可以带来必要的私密性,和一定的保温隔热,也柔化了进入室内的自然光, 并随着日光树影变化着丰富的室内风景。
使用上,除了日常的工作室,藉由周末的公共活动、展览、艺术家驻地等,我们与城市共享着院子里的空间,在分享与交流的过程中,积累院子里独特的场所记忆。
生活的实验场,人、物件 和自然组成的城市
我们选用胡同里常见的材料与简易的工法,让新的事物可以轻松地融入原有的风景,并让人可以自在地使用,创造新的意义。建筑的诞生或是城市的演变,背后都有严谨的组织系统支撑着,院子之于我们,除了工作,更像是实验场,对待每个物件、工具、植栽或胡同里的小动物,我们试着透过每一天的工作、交流、做饭、休息、走动,找到彼此合适的位置与方式,学习着在这一大片屋顶之下逐步建立韵律,并把它内化至作品甚至语言,这些细微的练习与观察,是建筑的一部分,也是描绘城市记忆的线索。
design © 即作建筑MINOR lab
photos © hao chen、王艺祺、张翔宇、masa、赵丹